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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毛毛发烧后,沈鸿就没怎么睡,一直在给毛毛物理降温。

第二天一早,全家像打仗似的全体出动,去医院。路上,老沈沉着脸不说话,吴畏吓得不敢吱声,沈鸿忍不住抱怨:“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呢,孩子本来就咳嗽,怀疑是肺炎。这么冷的天,你还带着她去荡秋千,连围巾口罩都不戴,也太不负责了吧。就算没带过孩子,这点儿常识也应该有啊。你难得在家,我们才让你带了一个下午,你就把孩子弄成这样,你这爸爸怎么当的啊!”

吴畏心里别提有多愧疚多后悔了,看着毛毛发烧,吴畏也心疼啊。沈鸿说得对,他太不负责太大意了。他真的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不知道出门要裹围巾、戴口罩。而且这么冷的天,风又大,还玩荡秋千,结果把冷风全吃进去了。本来下午老沈去拿片子,说孩子肺部阴影不明显,让回来吃点儿药再观察一下。全家还挺高兴的,没想到晚上毛毛就高烧了。这样会不会真的肺炎了,吴畏心里也没底。如果真的弄成了肺炎,吴畏就太生自己的气了。他一路上祈祷,千万别千万别。想着想着,他的胃又疼了。

“应该是肺炎,住院吧。”医生连头也没抬,就开始写住院单,“不过现在病床非常紧张,没有床位了,你们先住在走廊里,慢慢排队吧,等有孩子出院,就能搬进房间里去了。我先给开药挂水,你们去交钱,办住院手续。”

吴畏傻了。老沈眉头紧锁,拿着住院单就往外走,沈鸿一把拦住他:“爸,您别跑了,让吴畏去。吴畏,你还傻站着干吗啊,快去办住院手续,我和爸先带毛毛去病房。”

“啊,哦哦哦,好,我去我去。”吴畏这才缓过神儿来,赶紧拿过住院单就往外跑。

老沈看着吴畏的背影,没好气地说:“怎么跑起来跌跌撞撞的,最近感觉他做事儿越来越不靠谱了,真是让人操心。”

沈鸿叹了口气,扶着老沈说:“爸,您别着急了,也别生气,吴畏他最近太累了,我们也体谅他一下。我们赶紧去病房吧,看看能不能帮毛毛找个床位。”

吴畏这边,一边往缴费处跑,一边开始流汗。他的胃又开始作怪了,而且他感觉腿发软,使不上劲儿,老想往地上赖。就缴费处这么点儿距离,他跑得好艰难。可是这会儿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毛毛。他在脑海里迅速检索人脉关系,看谁能帮他找到人,给毛毛搞个床位,绝对不能让宝贝女儿睡在走廊里啊。他必须为毛毛的健康,也为自己的错误,做点儿什么。

“喂,老李,是我。我有件事儿要麻烦你。我女儿肺炎,医院,需要马上住院,但是没床位。你帮我找人搞个床位吧,多少钱都没关系,要快,这会儿就急等着住呢,行吗?拜托了!”

老李是吴畏的朋友,社会活动家。所谓社会活动家,就是认识的人特别多,特别爱攒各种局。有人想找投资,有人想找项目,他就中间牵个线,帮人家联系一下。成与不成的,多半会给他点儿好处,即使没钱,也都会攒下个人情,说不定日后有地方就能用上。吴畏和他也认识了好多年,算是老朋友了。老李确实帮过吴畏不少忙,拉过很多次客户,吴畏也从没亏待过他,反馈都很丰厚。人嘛,尤其是男人之间,友情多半都是建立在互利互惠的基础上,谈不上感情,就是交情——又利落又爽快,彼此不挂心,也不会相互拖累,但有事儿的时候却又是依靠。

吴畏想,老李应该有认识的朋友可以搞定床位的问题,不就是要花点儿钱嘛。花钱给女儿,这简直不叫个事儿,反正不能让毛毛受罪,更不能让沈鸿在走廊里陪着,他太心疼了。不过,在心疼的同时,他必须得先把自己的胃疼控制住。刚才出门着急,药也没带,医院门口的药房买点儿止疼片。他不想让老婆和岳父知道自己也不舒服,一是毛毛生病本来就是他的错,他得负责把事情都安排好;二是他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让沈鸿照顾孩子的同时还要担心他;三是他不想让家人觉得他太不中用了,难得带孩子看病,自己却病倒了。吴畏一边着急地等老李回话,一边忙着给自己弄药。等他赶到病房的时候,沈鸿和老沈都等着急了。沈鸿来不及埋怨吴畏,赶紧到护士站办理相关手续。毛毛静静地躺在老沈的怀里,脸烧得通红,因为难受,一直愁眉苦脸的,不停地哼哼。

老沈沉不住气了,没好脸色地问:“就办个住院手续,怎么这么长时间?看毛毛都烧成什么样儿了,急等着挂水呢。”

吴畏虚弱地赔笑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

沈鸿办好手续跑过来招呼他们过去,然后直接跟老沈说:“爸,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和吴畏,您放心吧。”

老沈气呼呼地不吱声。

吴畏说:“爸,我开车送您吧,然后我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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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沉着脸:“不用了,我再待一会儿,然后自己打车走。”说完拉起毛毛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一脸的心疼。沈鸿看着吴畏,吴畏低下了头。

毛毛住院已经五天了,居然还没有退烧。

其实在住院的第二天老李就找到关系让毛毛住进了病房,也用了最好的抗生素。可是一连五天,就是高热不退,抗生素的剂量也在不断加大。孩子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就是不见退烧。医生说这是很常见的现象,但是沈鸿和吴畏没见过,心里着急得不行。吴畏几次找到主治医生问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好药,全给我女儿用上,我们不怕贵。医生很平静也很冷淡地说,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我们治疗都有规范的,都得按照规范来,有钱也没用。

第七天,毛毛开始哮喘了。

医院给毛毛上了激素。沈鸿很反对,她知道激素不好,对身体副作用很大。但是吴畏不这么想,他要让孩子快点儿好,赶紧退烧,不再哮喘。别说激素了,什么厉害的药都能接受。

“先让毛毛退烧,别哮喘。其他的问题,我们以后再治,先把眼前的病治好。”吴畏求沈鸿。沈鸿很为难,她也不懂医学,激素到底对哪里不好,她并不确切地知道。她也担心,要是一直哮喘下去会不会引发更可怕的病症,到时候该怎么办?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无知,一点儿医学常识都没有,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别无选择。

最后他们还是同意用激素,两天之后,哮喘就平息了。发了快十天的高烧,也慢慢退了下来,沈鸿和吴畏总算松了一口气。

退烧的那晚,医院陪床的。沈鸿和吴畏,已经快要垮掉了,他们必须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觉。

进了门,沈鸿直接瘫倒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嗓子像冒了烟似的疼,咽口水都不行。头痛欲裂,眼睛也疼,身上像被人揉打过一样,所有的骨节都碎了,支撑不起身体。直觉上,沈鸿觉得自己感冒了。

“吴畏……”沈鸿虚弱地唤他,想让他给自己倒杯水,再找点儿药。

没回应。沈鸿抬眼看看周围,没人。不知道吴畏是在厨房,还是已经直接扑倒在床上了。她心里一阵不高兴。毛毛住院这十天,医院寸步不离,只有中间偶尔几次老沈来换班,她才抽空回家洗个澡,换件衣服。幸好是冬天,要是夏天,她感觉自己都要臭了。睡觉也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毛毛睡着,她就赶紧趴在床边眯一会儿,但是又不敢睡沉,生怕水挂完了没发现,血液倒流。医院食堂,也不知道吃了啥,反正勉强买点儿东西填饱肚子。

吴畏呢?白天正常上班,晚上下班都快九点了,医院看上毛毛一眼。待不了一会儿就东倒西歪地打瞌睡,沈鸿看着不忍,让他赶紧回家睡觉。虽然她知道吴畏上班辛苦,但毕竟是毛毛生病的时期,夫妻俩应该共同分担点儿责任,好像孩子只是沈鸿一个人的。而且这期间他居然有两天还喝了酒,真是把沈鸿气坏了。男人在外面挣钱就这么了不起吗?只要挣了钱就有了免责证吗?还有了为所欲为证?讲起来,都是为了这个家,挣钱都是为了老婆和孩子,所以男人干什么都行,干什么都有理,都应该被原谅。如果老婆不高兴了,那就是老婆的问题,是老婆不懂事儿,不知道体谅老公的辛苦……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啊!

“吴畏!”沈鸿越想越气,声音大了很多,“你在哪儿,在干吗?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个忙?”

还是没声音。

火,噌地蹿到了沈鸿的脑门儿。沈鸿这次是真生气了,她呼的一下站起来,忘记了身体的疼痛,直奔房间里面。

咚的一下撞开门,没人!

人呢?沈鸿转了一圈都没看到吴畏的影子,最后打开厕所的门,一眼看到了跪在马桶前,脸色蜡黄的吴畏。他吐了,马桶里全是污物。他嘴里鼻子里都是酸臭的水,正在慢慢地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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