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东山

明水东山看明水火车站

李金的眼睫毛上挂满了白霜，上身没穿衣服，只是在脖子上套了个垫肩。厚实的肌肉，一道道肉棱子层次分明，简直就是刀刻出来的一样；下身一条发黄的破棉裤，腰间用麻绳系着，全身，包括裤腿和裤腰到处是粉尘。那裤子抖一抖就白烟飞扬。汗道子通过的胸大肌和正中胸骨平坦处如一道道细小的河流冲破石粉的封锁流淌下来，变成黑绿色的一股股浊流。

他用军用磁缸舀水，悄悄地凑近我，真奇怪，他怎么有些羞赧的样子：“哎，老乡，有治跑马的药么？”

我说：“怎么？跑的次数多吗？”

他说：“晚间做梦梦里跑，白天操起风枪打眼，经不起一个小时的‘得瑟’，那玩意就又穿出来了……”

我说：“那是你体质好，有没有其他症状？比如，腰酸乏力，失眠阳痿……”

他说：“那倒没有。觉睡的还是挺好。”

我说：“我这两天给你整点草药试试……”

副连长心疼战士，见李金没戴防尘口罩就把他臭骂一通。骂了李金，见我要进坑道，急忙喊我过去，说：“卫生员要进坑道搬石头啊？”　我说：“我就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活是怎么干的？”“噢……”他有点阴阳怪气，说：“今天不行了，上午把炸药装完就要爆破，这些你不能看。这一挑水够用一天了，你回去吧！晚饭前我找人把水桶给你带回去！”“那，出现伤病员怎么办？”副连长说：“我来看住他们。出现有病的再送回去，反正也不远……”回来的路上，我找到了许多草药。在林子里的干枯柞树枝上，还采到了一些木耳，发现不少干蘑菇。这真是意外收获！橡树碧绿的果实大大的圆圆的，有的快要成熟了。山杏树下是满地坠落的干杏，捧起一把用手搓两下，杏核就出来了。这些对于我，简直就是梦境，是童话，是神仙一样的境界。于是，就想起了义勒力特，就毫无道理地想起了张玉兰……对，还真的有事要求她。回到连部，匆匆地给她写了一封书信。信里除了写回团情况和勉励的话，还求她帮我找两味中药：麦冬和柏子仁，各二两。很快，她的包裹就寄来了。信是单独的，她说她要去长春学习骨科器械的使用；她说到了长春再写信给我，要是需要业务和政治方面的书就多写信告诉她。我找了个铝锅，把张玉兰寄来的药分成五个等份，拿出其中一份用水泡了，又把在山下挖回来的五味子、黄精、玉竹、甘草等拿到河边洗净，切碎，一起放进铝锅。等炊事班的米饭收汤了，就用灶里多余的炭火煨上。盖锅前，到河边捋了两把洋铁叶子扔进锅里——这东西中药叫淫羊藿，专治肾虚壮阳。炭火很猛，不一会儿铝锅里的药就煎到只剩三分之一了。淋出药液，灌到军用水壶里，再往铝锅里添上水，继续煎药。煎好药后，把两剂药混合起来装在水壶里，然后自己喝下一碗。我感到，这药除了甘草的甜味还有点五味子味以外，没见有别的味道。必须自己先试一下药，做到心中有数；否则，一旦给战士们吃了，出现不良反应，那我就像副连长说的那样，就要出洋相了。远远听见山上几声闷响——是坑道里放炮的响声。声音在洮儿河谷里回荡着。几只野鸭在远处飞起，融进群山喷吐出的晚霞里。远远听见山顶歌声响起：“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米扫拉米扫，啦扫米都来，愉快的歌声满天飞……”副连长领着山上的人回来了。大家走出树林，在操场列成两列横队。两个排长分别报告了人数，副连长表扬了李金人等，又讲了明天任务，队伍解散。战士们回到帐篷，操起脸盆和毛巾，鸭子一般钻进灌木丛中的小河里。谷林沟里的小河沸腾了。晚饭吃得好香。炊事班长老郑是个四川兵，和我一样，也是新兵伢子。可是在炊事班，他却显出他做饭的特殊本事：一样的二米饭，三分之一的大米，三分之二的小米，他焖出来的饭味却特别香，一掀开饭锅老远就能闻到饭香！真是神了！菜是司务长由金银沟回连队时，半道打的两只野鸡，合着蘑菇、白菜、粉条一锅炖了。这一带野鸡忒多。有时候会一群群跑进操场找食吃，就好像是老天故意让我们打牙祭。蘑菇是现成的。战士们讲连队刚进驻谷林沟时的一个雨后，大家突然发现，帐篷外窗户底下长出一堆堆肥墩墩的蘑菇，就顺着长蘑菇的地方采呀，采呀，一直采进林子深处……口袋装满了，麻袋装满了，再没有家什就用裤子代替，裤子也还是不够用。采回来的蘑菇，晒到帐篷前的空场上，屋顶上，操场上，一睁眼满目都是蘑菇。后来就干脆不到林子里采了，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进林子取，这森林简直就像我们的绿色仓库。（图片资料源自高玉田作品兴隆沟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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